最新实录！钟南山这样判断广州疫情走向

2020年4月12日（星期日）下午3时半，广州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在广州医科大学越秀校区举行广州市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总75场）。面对境外输入的压力，广州疫情整体态势是否可控？针对无症状感染者的传染风险，广州应如何应对？中国工程院院士、呼吸病学专家钟南山将给出对广州疫情走向的最新判断。以下为新闻发布会实录。

1.新华社提问：为防控境外疫情输入，广州等城市正在采取入境必检测和14天集中隔离等严格的防控措施，担当起“守国门”的重任，您如何评价这一措施的有效性？您认为在现有基础上，是否还需要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广州担当起“守国门”重任：采取核酸检测和14天隔离“全覆盖”是对的】

钟南山：为防控境外疫情输入，广州等城市正在采取入境必检测和14天集中隔离等严格的防控措施，担当起“守国门”的重任，钟南山认为，广州3月27日后采用入境核酸检测全覆盖措施，实际上是升级了。

中国从2月底3月初，病例开始下降，患病人数8万多，死亡3千多，基本上属于控制状态。国外完全不一样，欧洲人数一直在增加，从意大利、西班牙，后来是法国、德国、英国，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还在高处徘徊。是否到平台期还不好说。在美国的状况就更差一些，每天有2万增加，现在53万，病死人数接近4%。

还有一个情况就是在非洲，还有印度等人口大国，有多少得病、多少死亡，不是很清楚。因为没有做检测，从输入病例看，确实非洲、印度已经发生疫情，这个非常肯定。外来疫情上升，病例不断增加，处于爬坡阶段，中国处于基本控制阶段，这样的反差一定会有外来感染，如果根本没有我反而觉得奇怪。

因此要靠预防，而不是靠产生抗体，加入不采取输入全覆盖核酸检测，很难防止疫情扩散。美国下周开始全民普查，是为了搞清楚多少人感染过，而不是检测多少人受感染，测试IgG，理论上是有抗体就可以复工，但我认为这不是时候，全民普查很重要，但这不是第一位，普查的好处是只要“是”就隔离。

中国采取全覆盖核酸检测以及隔离两周全覆盖，我认为这是对的。现在全世界都是这样，不应该有所区别。在广州，我认为是比较早地发现，这是好事。

2.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近期，广州出现了多例境外输入病例的关联病例，是否说明广州疫情有反弹？对于广州等国际交往频繁的大城市，下一阶段的防控上您有何建议？对于个人又应当如何防范？

【广州及早发现境外输入病例的关联病例是好事】

钟南山：你的问题中，一个关键词是“关联病例”。因为外籍人员在广州有朋友、亲属或家室。这些关联病例不一定是外国人，也有可能是中国人。广州能够发现这些境外输入病例的关联病例，是个好事。

关键是及早发现，采取办法。而且，这更说明了我们要重视避免人群的密集。

我不相信从其他地方入境，一个病例都没有，我是不相信的。我不是传染病专家，但传染病是没有边界的，病因没有铲除，肯定会有感染。

广州采取措施，早发现、早隔离、早治疗，绝对是好事情。什么叫反弹，是出现了大群体的暴发。所以，目前我不认为是反弹，而是及早发现的好结果。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些防控措施看起来很不方便，但是要这么做，因为国外疫情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在西班牙、意大利，可以看到顶峰了，但最近德国上来了、英国还在增加，在这种情况下，现在采取的措施是对的。其实，日本韩国的措施也差不多，甚至更严格。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现在采取的措施是对的。只有在外国的情况有控制之后，我们才可以慢慢缓解。中国目前绝大部分是没有免疫力的，但疫苗没那么快，到年底到明年年初，都有可能。

3.广州日报社：当前，广州正在按照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有序推进复工复产的部署要求，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抓复工复产。您对此有什么建议？

【广州处于关键时候，复工复产一定要往前走，不要因为个别感染就走回头路】

当前广州正在按照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有序推进复工复产的部署要求，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抓复工复产。对此，钟南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钟南山说，广州之前是居家复工，现在开始复工复产、开始复学，随之会带来更高的危险，传染、接触的机会更高，也更危险。

如何处理好这两个关系？只有搞好防控，才能正常复工复产，没有搞好防控，不但不能复产，反而有可能停产。

如何防控和复工复产两手抓？钟南山说，要非常谨慎，必须一步一步走，这是考验广州的领导能力、组织能力、行政能力和医疗防治的水平。所以一开始广州相对比较谨慎，包括用绿码等，但他强调，一定要往前走，不要因为害怕有个别传染就走回头路。

他认为，最关键的是做好防护，关键是自己的防护。

因为新冠肺炎的感染两大途径，一是距离，近距离的飞沫感染；二是接触，上课等人与人之间比较靠近。所以个人防护非常重要，要尽可能解决这两个问题。

钟南山强调，复工复产广州要坚持往前走，出现了一个或几个感染，马上隔离，就不会继续传染，那样就不会暴发，不一定（感染）非要是到零，把感染可能降到最低，那就行了，有个别感染，不觉得怎么了不起，发现后马上隔离，但整个社会进程要往前走。

【疫情数字做不了假】

钟南山说，当前广州还在实践，前一阶段采取强力办法做得很好，例如社区的早发现早诊断早隔离的方法，取得了非常大的成绩。

许多国家之前有很多看法，甚至有的认为我们是假的，但如果是假的，那其实我们开不了工，这个做不了假，越往后越看到事实。

钟南山强调，我们一定要往前走，不能因为有个别感染就走回头，不然我们的生活，国家的经济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4.人民日报社：在境外输入风险增加的情况下，下月即将开始的中小学开学将面临哪些压力？同时，广州地区不少大学都有大量外国留学生，开学后该如何防止他们回来后引发输入性以及聚集性风险？

【要等新增病例为零多少周以后才复课不现实】

钟南山：复课核心是学生的聚集，意味着近距离接触。有两点很重要：一是学生有没有被感染，凡是被感染，不能复课；我们确实有不少留学生，也确实有留学生被感染，而且还感染了密切接触者。

复课的前提是，上课的学生应该是没有感染，或者被感染后多次核酸检测是阴性、抗体强阳性不会再被感染。第二，我们需要注意距离，是不是还要这么密集？有些学校条件比较差，注意把学生拉开适当的距离，只要这样，我觉得可以复课。

我不觉得一定要等新增病例为零多少周后才复课，因为现阶段都不可能，偶发病例不奇怪。

另外，复课以后，学生要有良好的的个人习惯，勤洗手、课间不聚会。学生家长也很重要，如果学生家长有可能被感染，比如跟患者有密切接触、家里曾经有病人。

关于留学生复课的问题，以前，我们要注意外国留学生是不是来自疫区，但现在已经不存在有些地方是疫区，有些地方不是疫区。特别有的国家发展程度不高，很难判断当地疫情。因此，现在已经不存在是否是疫区的问题。留学生回来，一定要通过常规检测，没有问题才能复课。都要进行认真的隔离和筛查。因此，还是我刚才的看法，广州早发现早隔离，能够防止在这个人群的二次传播。

5.南方日报社：本月8号离鄂通道已经开放，广州正陆续迎来大量来穗返穗人员，这是否会导致广州疫情波动？目前广州复工复产正进行时，但不断出现有新增境外输入病例或其关联病例，您认为广州的疫情整体是否可控？

【广州复工复产与出现新增病例无明确关系，零发病状态一年后实现也有困难】

钟南山：在疾病早期发展时，我们做过一千多例病人的临床表现总结，50%是没有发烧的。无症状是什么？指的是没有明显症状，症状是主观感觉，发烧、全身肌肉疼、咳嗽都是个人感受。

有人认为，疲劳和几声咳嗽不是被感染，其实这些就是症状。但症状是个人感受。体温不是唯一的标准，国外很多病人只是酸痛、几声咳嗽，检测已经呈阳性。因此，从湖北来的返穗人员，哪怕持绿码者，也应该做常规检测。我们一直没有做基本普查，但据了解，湖北要做抗体的普查，我估计湖北人们抗体阳性的比例会比其他省份高。

广州复工复产和新增病人不见得是紧密联系，不能划上等号。新增病人主要是外来输入，外来输入表面看来北京、上海、广州数字不算少，但我认为也不算多。这个传染病的R0值1:3非常高，传染性很强，不传染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输入病例造成所谓的反弹，假如没有，只是少数病例、小群体病例，不应该妨碍复工复产，复工复产要继续往前走。不能因为小单位出现互相感染，就妨碍复工复产复课。因为理想的零发病状态，再过一年也有困难。

6.CGTN：现在“无症状感染者”的传染隐患成为公众普遍关注的问题。为何会出现无症状感染者？中国本土疫情到了中后期才发现无症状感染者，这是此次新冠病毒的一个特点吗？还是可能初期就有？

【无症状感染者一直都有，现在外来输入促使我们注意这个问题】

钟南山：无症状感染者一直就有，在国外早就注意了。例如钻石公主号，1100多感染中，很多是无症状。现在外来输入促使我们注意这个问题。在一些疫情很高的国家和地区，有些人在第一波受感染，还没有发病，没有发烧，入境以后检测发现是无症状感染者，这更加让我们注意到这个小的人群。

现在国内外的疫情情况悬殊太大了，这么大的悬殊情况下，我们要严防死堵，传染病就是这样，卫生的规律就是这样，只能控制最低限度，不影响复工复产复课。

7.南方日报社：近期广州在对高风险航班进行排查并开展流行病学调查，及时发现了境外输入病例和无症状感染者，您如何评价广州的流行病学调查工作？是否还需要加大对无症状感染者的排查力度，应该如何排查？

【我不认为无症状感染是很大的威胁，广州目前没必要进行全体筛查】

钟南山：在某个航班里头发现病例比较多，我不觉得奇怪。入境以后才发病，而且患病很重，我们也遇到这样的情况，这促进我们对这些人的重视。

我不认为无症状感染是很大的威胁，只是我们过去不重视，我们现在采取主动排查。目前，我们还没有对全体广州人进行筛查，将来是否可以这样做？这样可以。不过，筛查是为了了解我们多少人感染过，了解哪些人要更加注意，哪些人产生足够的抗体，较少可能会再感染。

现在，我们主动的排查做法已经够了。但还是再强调，我们要对新感染的病人和从疫区来的人，以及他们的密切接触人做主动排查。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在广州对不相关的人全部都查一查，这没有必要，无症状感染者毕竟还是少数。

8.羊城晚报：广州今天报告了20多例无症状感染者，引起社会关注。在最近的报告里，无症状感染者有的是省外输入，有的是境外输入，对此，您如何评价？

【感染和传染性是两个概念】

钟南山：被感染后不出现症状或出现症状都有的。对刚刚遭遇到的病毒，我们不了解它的规律。现在了解到，它存在无症状感染者，有不少资料证明，还没有出现症状的人，有传染性。

传染和感染是两个概念。没有症状，有3-7天潜伏期，3%潜伏期达到14天，个别说成普遍，是不行的。有一段时间没有症状，但已经带有病毒。这些人都是主动查出来的，为什么能主动查处？广州比较早就采取措施。已经被感染，全家必须检查；从疫区来的人和他们的密切接触者，不管中外，都需要检查。一般被感染3-5天，会出现症状，此时病毒载量高，有很高的传染性。无症状感染者大多数是有传染性的，所以我们现在很重视。但是我们在广州、武汉都发现很小一部分，核酸检测阳性，没有症状，但在随访的2、3周都没有症状，这些人核酸检测阳性，但可能没有传染性。

我们另外还做抗体检测，这些人是否有抗体出现。也曾经有零星个例，核酸检测阳性，但一个月抗体都是阴性，这些人可能属于携带者。但当时抗体检测手段可能还不成熟，而且数量很少，所以不适合强调。所以核酸检测阳性都叫做感染者，有无症状是一个主观感觉，全身痛、疲劳是新冠很重要的感觉。发烧，有的人感受不到。咳嗽两声，也不觉得有问题。有轻微症状，可能自己就好了。假如过几天出现明显症状，核酸阳性、抗体阳性，肯定会发展到有症状，这样的人在无症状时期是有传染性的。从国外来、从湖北来的人要及时检测，因为感染5天后，核酸载量就很低了，所以要及时检查。

9.广州日报社：截至4月11日，广州累计报告确诊病例479例，境外输入病例119例。您如何看待这一数据？其中347例本土病例中，病亡1例，属于高龄患者，这是否反映了广州医疗救治水平？

【我觉得广州的工作还是到位的】

钟南山：广州做得不错，我们不敢说做得最好，但还是很不错的。我们有大量的人员来往交往，包括跟国外和国内其他省份的来往。所以，出现一些境外输入病例，这个数字不算大。这还是在我们严防严控的情况下出现的。广州是老老实实地把患病数字讲出来，按照传染病的规律，这个数字并不高。我觉得广州还是把工作做到位了。这是我的评价。

10.广东广播电视台：目前广州在境外疫情输入防控过程中，实行全流程闭环管理，您认为结合当前广州的疫情形势，是否需要一套可持续的、常态化的社区群众自我防护体制？

【中国最成功的是把群防群控下到了社区】

钟南山：我想所有国家的卫生观念和自觉性都会明显加强，回家要认真洗手。从社区级别的防控来说，发展一套成熟防控手段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一次，让我很痛心的是西班牙有27000多名医护感染。在中国是1000多例医护感染。

中国最成功的是把群防群控下到了社区。这已经是常态化的。很多人问，那会要一辈子戴口罩吗？绝对不可能，疫情是突发性，不是持续性，一般来说到夏天，病毒活跃度下降。现在南半球的巴西、澳大利亚要注意，4度-16度更适合病毒。今后，我相信中国人会养成很好的习惯，比如，不大声讲话、经常洗手、不吃野味等。

11.记者：有专家认为，从全球来看，新冠病毒很有可能在接下来几年都没有办法完全消灭，院士认可这种看法？如果确实如此，防控策略应该如何调整？

【绝对不相信自然免疫，代价太大了！明年新冠若再出现会更好应对】

钟南山：任何专家都没办法预判。像脊髓灰质炎、天花、麻疹一样，病死率非常高，最后都是靠疫苗。新冠肺炎疫苗全世界包括我们国家，都在争分夺秒做。

我不相信自然免疫能够解决，这个代价太大了。现在知识技术水平这么高，怎么可能还靠这样的自然免疫办法？我完全不同意，还是要靠疫苗。新冠肺炎疫情还会不会还出现？除了疾病规律，还要靠人为干预。不管国外怎么说，我们就有这个能力，依靠着我们的社会体制，1月23日封城，3月4日病例数达到顶点，再到2周回到原来的状态，只花了1个多月恢复。 

新冠会不会再发生？我估计夏季会下去，秋季要注意，秋季冬季、明年春季会不会出现？不敢说。我们还搞不清楚中间贮主。新冠病毒虽然病死率没有sars高，但复杂性、传染性比SARS高得多。不过，就算明年再出现，我们已经有早诊断早隔离等经验，我不相信全世界还会出现目前的状况，因为全世界已经积累了经验。这次是遭遇战，再出现是阻击战。所以，疫情有可能会再出现，但绝对不会像这次这么狼狈。

统筹/广州日报五号楼工作室

文字/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方晴、翁淑贤、申卉、黄蓉芳

图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王燕 苏韵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