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中国动画以何种姿态“再出发”

　　百年的探索，有骄人的辉煌，亦有难掩的沧桑。在北京冬奥会开幕前，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曾发布了北京冬奥会特别宣传片。片中，多个由该厂创造的经典动画形象，如孙悟空、葫芦娃、哪吒、雪孩子等齐聚冬奥会现场，大展英姿，“合家欢”的温馨场面唤醒了几代观众共同的童年回忆。然而，在感动之余，也有不少观众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些经典的动画形象中最年轻的葫芦娃也已经35岁了。

　　回望中国动画历史长廊，中国动画也有着让人骄傲的起点和巅峰。20世纪40年代，万氏兄弟在炮火连天的抗战岁月中创作出了中国第一部长篇动画，也是亚洲范围内第一部动画电影——《铁扇公主》，影片借《西游记》的故事来隐喻现实，振奋了国人的抗战意志。之后，《铁扇公主》发行到东南亚和日本，受到热烈欢迎，日本动画大师、《铁臂阿童木》的作者手冢治虫便是受到了《铁扇公主》的启发，开始了自己的动画创作之路。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动画艺术工作者勤勉不辍的努力下，中国动画步入了鼎盛时期。他们不仅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创作了许多原创剧本，更奇思妙想地尝试了多种表现形式和视觉风格：以《小蝌蚪找妈妈》为代表的水墨动画、以《葫芦娃》为代表的皮影剪纸动画、以《阿凡提的故事》为代表的木偶动画……这些独具匠心的创造，使得国产动画一度成为全球动画市场中独树一帜、非常耀眼的存在。可惜的是，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国产动画的创作与发展呈现出相对滞缓的态势。尽管也偶有《西游记》《哪吒传奇》《蓝猫淘气3000问》《虹猫蓝兔七侠传》等作品问世，但放眼整个动画产业，相较于上一个20年，这一时期的创作呈现出内容低龄化、风格单一化的趋势，且整体质量有所下降，能让观众反复回味的作品更是寥寥无几。

　　早期的国产动画被称为“艺术动画”。“艺术动画”不仅追求故事立意的深刻，还追求高级的叙事手法和创新独特的视觉呈现。通常一部“艺术动画”的制作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成本。比如《阿凡提的故事》，不仅所有场景和人物都是手工制作的，还采用了定格动画的拍摄手法。有数据显示，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和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一共摄制了136部木偶片，而完成一部这样的作品平均耗时近4年。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动画行业逐步走向市场。当时，美国和日本动画的商业化创作已经发展得十分成熟并占得市场先机。随着电视在中国家庭中的普及，动画片的市场需求不断扩大，彼时的日本已经出品了许多大体量的系列动画，如《铁臂阿童木》《森林大帝》《花仙子》等，都在五十集以上，而国产动画仍停留在“短而精”的阶段，多为短片和十集左右的系列作品。市场经济意味着除了潜心创作外，动画制作者还面临着商业的压力。不计时间、不计成本打造的“艺术动画”受制于制作周期长、投入产出比等客观因素而陷入了竞争劣势，中国的动画行业也因此进入了一段迷茫的转型摸索期。由于制作技术还有经营手段都处在蹒跚学步的阶段，在这段时间里，国产动画无论是画风、剧情设计还是人物设定都或多或少带有对美国、日本动画片的模仿痕迹，风格定位变得模糊，以至于出现了一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四不像”作品。

　　尽管文艺作品的艺术性和商业性往往难以兼顾，但在市场竞争中无论是艺术动画还是商业动画，都避不开“差异化”和“不可替代性”这两个重要原则。学习先进技术固然是自我提升的必要手段，但自己独有的核心价值必须坚守。可以发现，在以往的国产动画中，最受欢迎的往往都是来自《西游记》《封神演义》等神话小说以及民间故事的IP衍生作品。因此，对于国产动画来说，文化底蕴、历史厚度还有中国人的原创力和想象力才是人无我有、令世界为之惊叹的“核心竞争力”。

　　幸运的是，在那段转型摸索时期，仍有许多优秀的动画艺术工作者在精进技术、适应市场的同时维护着中国动画独有的韵味和风骨，并在神话和典故外挖掘出了更多的创作题材，比如武侠、江湖以及历史。2006年，《虹猫蓝兔七侠传》的问世开启了我国武侠动画先河。该剧首次将中国独有的“江湖”概念和侠义精神以动画的形式介绍给孩子们，一经推出便广受喜爱，一时间，全国中小学门口的小商店都纷纷摆出《虹猫蓝兔七侠传》的武器模型还有人物挂坠，这些或许是国产动画最早出现的周边产品。不仅如此，中国的武侠文化也吸引了境外资本的关注，《中华小子》就是第一部中法合作拍摄的动画片。这部讲述三个少林斩妖除魔的武侠魔幻动画仅凭3分钟的样片就在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上吸引了全球购片公司的目光，最终被德国广播公司以高价格拿下了全球代理权并发行到34个国家和地区。近几年，在动画电影领域，由神话IP改编的衍生作品享有最高的票房；在动画电视剧方面，主打武侠、江湖以及历史题材的原创作品，如《画江湖》《侠岚》《秦时明月》《少年歌行》等热度居高不下，不仅在国内口碑收视双丰收，在海外视频平台讨论度也相当高。尽管这些作品在技术层面和营销力度上与美国动画相比仍存在着差距，但在动画产品琳琅满目、信息全球化的互联网时代，中国动画仍然被国际市场青睐并不断扩大自己的受众群，这就证明，以中国文化为底色的高质量原创剧本才是支撑国产动画发展的“核心竞争力”。

　　再放眼大银幕，对于许多年轻观众来说，2015年的《大圣归来》被视为国产动画“崛起”的开端，而在很多动画迷看来，《大圣归来》代表的是国产动画的“再出发”。此后，《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白蛇·缘起》，以及今年上映的《新封神榜：杨戬》等，一大批取材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又融入时代审美和价值观的动画电影，收获了良好的口碑与票房。

　　经过近20年的摸索，中国动画在自我提升和自我定位中找到了平衡点，也形成了一套适合自己的商业化道路。时代向前，动画的制作技术和市场风向都发生了巨变，但不变的是无数中国动画艺术工作者对动画事业的热爱与坚守，正是有了他们的付出，中国动画才能向着辉煌再次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