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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50年前的一段往事

回忆50年前的一段往事

  这一天是1964年的8月8日。接近中午时分,同年级的邻居(同一个居委会同一个组)的一个女同学,来到我家,说我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到了学校,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学院。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邻居的一个低一级的哥儿们说,是不是真的,你吃完饭到学校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于是,我匆匆忙忙开始做饭,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即迫不及待地离家赶往学校。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还是让我有些心静意难平。翘首以盼的东西,一旦到手,反倒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梦幻般的感觉。

  我原先并没有考大学的意思。这是一直以来的想法。初中毕业后我就希望早点工作,养家糊口,担负起家庭的重担。因为自从3年半以前,即1961年2月21日(农历正月初七)父亲去世起,我们家就失去顶梁柱,成了孤儿寡母。我上有母亲,下有妹妹和弟弟各一个,——他们当时的年龄分别才刚刚7岁与3岁。在那经济低迷,就业艰难,食物短缺的年代,人们对形势普遍悲观……因此,我的尽早参加工作,挣钱养家糊口的理想,只能是一厢情愿。继续读高中是大势所趋。如今,3年过去,又到了需要抉择的关口。何去何从,一时难以定夺。周围的亲友大多支持我的想法,尤其是家住农村的二姑妈,就直言不讳地叫我别考大学。

  然而,班主任程家谞老师却有不同看法。他认为,从长远看,还是上大学好,尽管暂时艰苦几年,但是毕业之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我认为程老师的话不无道理。语文课陈本固老师更是语惊四座:“上大学是今后穿皮鞋和穿草鞋的差别”!

  从内心来说,我也难舍参加高考一搏的想法,毕竟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毕业,12年的“寒窗苦读”,难道就仅仅是为了当一个普通工人吗?班上除了我以外,似乎没有第二个人有放弃高考的想法,何况他们有的人成绩还不如自己呢!再者,自己有自己的“优势”,就是自己的外语成绩比较突出:初三时就当上了俄语科代表,特别上高中以后,俄语成绩多数时候均名列前茅,各个外语老师比较喜欢,且其他成绩也不错,虽然没有当过“三好生”,但当“表扬生”还是常有的事。

  就这样,我改变了初衷,参加了高考。那个年代,高考生是先填志愿后考试。我在俄语老师陈宏德的建议下选择了学习外语,并且是俄语、英语之外的“冷门外语”语种,为的是怕当中学老师。陈老师建议我填报西班牙语。我采纳了这一后来证明是非常正确的建议,将北京外国语学院作为重点大学(第一类志愿表)的第一志愿,第一专业填的是西班牙语,将川大外文系填写为第二志愿,而把北大填为第三志愿!第二类志愿表(一般本科院校)则主要考虑保险与稳妥,于是,将四川外语学院作为第一志愿......

  高考前的复习,我将科目和历史作为重点,因为其时对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不合格是无法上大学的。而重点抓历史,是因为此前没有好好上课,——从小学就开始学历史,进入初中也学,高中又学,已经没有啥新鲜感,甚至有些反感,于是上历史课时暗中看小说《三侠五义》之类的。如今,考文科,只得再从头复习一番!

  7月的7、8、9三天是高考的日子,考场在自贡二中(蜀光中学)。高考期间,记得最后一门考试是外语。此前几科考试下来,与同学们核对考试题的时候,感觉尚好,有的同学说我发挥不错,最后考的一科又是外语“强项”,“更不在话下”。我也自以为俄语成绩好,没有重点复习,俄语的复习准备可以说远远不够。临考前陈老师甚至把她的手表借给了我,让我好好把握时间。结果是难度大感意外,考得并不好,有些生词、题型没有见过。考完以后,我有些沮丧,“背思想包袱”了,认为外语“考砸”了。回家后有几个晚上我躺在床上转辗反侧,夜不成寐......

  为了消磨时光,我不是到农村的亲戚们家玩耍,就是到几个要好的同学家串门,打发夏日炎炎的难耐时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8月8日,高考结束1个月了。

  如今,突然间,听说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反倒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很有些将信将疑了——是真的吗?......

  我在去学校的路上反复回忆着各科高考的情况。学校离家约有5里地的路程,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间来到学校门前的凉高山街道上。在我路过一间铺面时,听到有个面熟但又叫不出姓名的小年青,指着我小声对旁边的人说,“这个人考起了北京外语学院”……我一听此言,心上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说邻居同学讲的可能是开玩笑的话,难道陌生人也会瞎说,且怎么知道我要考的是北京外语学院!?我感到十有是真的了。

  我加快了步伐来到学校,直奔班主任程家谞老师的宿舍。程老师1958年西南师范学院毕业分配到凉中,任教已经6年,30岁了仍然是单身,住在一间平房里。我迫不及待地敲响了程老师宿舍的门,顾不得仍是睡午觉的时间。程老师听到敲门声,迅速起来开了门。我不记得说了些啥,以及程老师又说了啥,只记得他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急急忙忙递给了我。这是一个封面右下方印有北京外国语学院校名几个红字的信封。信封已经开启过,并且信笺已有些皱褶,显然,录取通知书早已经不止一人阅过了。

  我抽出信笺,阅读起里面的内容,其中告诉我,我被北京外国语学院录取,专业是西班牙语,本科,学制5年以及学校报到、开学的时间、地址等事项。大概还有转办户口的凭条及托运行李的校址签等。

  从班主任老师处得知,我是学校本届毕业生中第一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考生。那时,与媒介远没有今日发达、畅通,关于高考的信息几乎难以见诸报端。自从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消息传开之后,其他同学开始紧张起来,望眼欲穿地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到来。

  我后来得知,我们这一届两个班的应届毕业生近百人,仅20余名得到了录取通知书。其中,我们班稍好,有14人被录取;我是我们班离家上大学最远的一人,其余均在省内就读。

  从后来的一份资料中,我才知道,1964年全国高中毕业生人数36.7万人,高校招生人数14.7万人,但加上往届学生,实际报考人数44.9万人,录取比例为34%。

  母校自贡市凉高山中学(自贡第十中学,现名自贡市大安区江姐中学)自1957年建校、1961年起有高中毕业班以来,能考上大学的虽说不上是凤毛麟角,但也是屈指可数,尤其是遭遇了“三年困难时期”,国家压缩了招生指标,多数考生均被挡在高校大门之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校前三届学长在北京读书的仅有高六二届的1人(北京钢铁学院的王宫明)!

  后来得知,我们这一届竟然有3人考进了北京,除我之外,刁木林被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日语专业;当年新办的学校)录取,林本初则被北京外贸学院(英语,专科)录取。

  回忆能够被幸运录取,并非自己有多大能耐,完全是因为当时许多客观环境、现实决定的。首先,那时的党和国家的政策取向,偏向工农和干部家庭的子女,而“出身不好的”、家庭社会关系稍复杂一些的学生,尽管成绩合格,大多被排除在了大学大门之外。显然,我沾了盐业工人家庭(祖父、父亲是“无产阶级”)及老爸是党员和母亲是贫农的光。其次,1964年正好是一个关节点,就是联合国关于恢复中国合法席位的斗争进入了特殊阶段,支持和反对的国家均旗鼓相当,中国随时都有可能进入联合国。对此,我国政府未雨绸缪,积极做好应对准备,包括外语人才的储备。这一年及1965年,招收外语学生的比例明显增加:北外1964和1965年各招收了800名左右的学生,远远多于往年的数量。另外,第三,西班牙语学生的人数也比上年增加了1倍,共计招收了8个班(专科、本科各4个班;每班12-13人),1965年除同样招收8个本科班外,还增加了1个附中班(6人,他们一进校即上二年级的课)。我似有“神助”,在外语老师的指导下,幸运地填了西班牙语的专业,正好“误打误撞”,“撞到枪口上”,被录取了。几十年后,与以前的表嫂卢三姐相逢,她更是说得“邪乎”,她说她对几个表侄女说,你们表叔“耍起耍起”(四川话有“漫不经心”之意)”都考上了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我即开始了紧张的出行准备,紧张办理相关手续(户口、粮食与副食品证明),跑居委会、街道办、街道派出所和粮食管理等部门。

  其次是向常来往的亲戚辞行。我首先去向堂姐玉坤告别。姐姐正在自贡市第二人民医院上班。本来,姐姐先是修筑宝成铁路,后当了列车员,但是因为子女多家庭负担重,姐夫又在外地,家里还有婆妈和自己的老妈要照顾,于是忍痛退职回了老家,到医院当了洗衣工。由于经济拮据,有几次还向医院卖血以渡难关。玉坤姐姐听说我考上了大学,非常高兴,二话不说,即向同事借了钱,来到旁边马冲口街上的商店,花5元多钱为我买了一只层板质地的衣箱(这个衣箱随我走南闯北,度过了10几年的时光)。

  一位在当兵提干的邻居牟陆军大哥正休假在家,听说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也到商店花7元多钱买了一支大号“金星”牌金笔送我。真是贵重而又情深义重啊!

  同样没有想到的是,俄语老师陈宏德竟慷慨给了我10元钱的人民币!其实,陈老师经济上也并不是多么宽裕,毕竟才参加工作两年,家里也有父母和弟妹需要赡养,——也不知道转正了没有,即使转正了,在自贡地区,每月也才52元钱左右。

  那时,“三年困难时期”虽然过去,但其后遗症还远未消除,经济仍然死气沉沉,百姓的收入仍然很低。还记得10元钱能干什么吗?我从自贡乘火车去北京,如果坐慢车,全程2048公里,票价为27.80元,而学生票半价为13.90元。1964年那时经过自贡到成都的客车仅有一班慢车,没有快车,全票价为4.40元;只有到了成都才有直达北京的直快车(164次车),加快票为4.90元。也就是说,学生票10元钱慢车大概可以坐到河南洛阳了。而那时普通居民每人每月的伙食费也就5、6元钱,10元钱可以解决2个月的吃饭问题了。

  另有一个刚当上的哥儿们、前表嫂的弟弟卢天祥五哥,也到车站为我送行,临别时向我手里塞了2元钱,让我在路上零花。我同样感激不尽。这2元钱,差不多可以吃盒饭(铝盒,每份0.30元)到北京了!或者可以买5斤的炒花生(每斤0.38-0.40元)。

  图1 凉中高64级2班同学与程家谞、李绍伯、袁建章等4位老师的毕业合影(1964.07.29)(作者在第3排左起第4人)

  我们家那时经济状况无疑很差,父亲3年多前去世,留下4人;母亲在一家街道属石灰石厂工作,没有固定收入,每月至多20-30元。所幸父亲去世领取的一年684元的抚恤金,两年后“老本”还基本没有动用,——全家人省吃俭用中存储了2年的定期(51‰的年利率),还得到好几十元的利息。再加上父亲在世时踊跃购买公债,到1964年(1959-1968年的公债)还能兑换几十元。

  这样一来,我原打算5年读书期间中途不再回家,于是带走了在当时看是很大的一笔钱(90多元)。其实,若非享受助学金,这一点钱也实在维持不了多久。

  我随身携带了被子、垫絮(褥子),父亲1956年当省劳动模范时获奖得的一床混纺毛毯,还有蚊帐和竹凉席以及少量的单衣裤和棉衣棉裤,——均是旧的,没有新做衣服。一年发的几尺布票也做不了啥。二姑妈赶做了两双布鞋。上高中了,也常常赤脚上学,走在石灰石子铺的马路上习惯了。但到北京肯定是不能再赤脚了,——我不知为何居然还买了一双草鞋带在身边。

  1964年8月27日,收到录取通知书后19天,我踏上了去往首都北京的路途,并于29日晚到京,寻找到学校新生接待站后,顺利来到“北外”,从而开启了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异乡生活。

  1985年秋,当我随同四川援助哥伦比亚竹编竹器培训小组来到波哥大工作时,我从在使馆工作的同学处获悉,1964年夏秋代表北京外国语学院到四川招生的,正是时任中国驻哥使馆政务参赞的罗道光先生。我曾经在使馆见到过这位参赞及其夫人。罗先生是四川川北人,在外交部干部司工作(当时“北外”属于外交部管),后来派到我驻外使馆工作。曾出任驻哥伦比亚使馆“二把手”的政务参赞,之后,罗道光于1990.11—1993.12在中国驻西班牙巴塞罗那总领馆任总领事。我为录取我的这位姑妄称之为“伯乐”的人而心存感激,——这一年,他将七八十名家乡学子(占全校新生名额的1/10)招进了北外,真是功德无量。

  【作者简介】肖昆华,男,1945年生,四川自贡人。196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西班牙语系,供职于中国医学科学院输血研究所。曾先后任中国驻厄瓜多尔、乌拉圭使馆二秘与一秘及哥伦比亚使馆经商参处一等秘书,以及中国医科院输血研究所图书情报室主任,《国外医学输血及血液学分册》杂志和《中国输血杂志》编辑组组长,副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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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标签:一段往事的追忆16
  • 编辑:夏学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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