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本质是为了人的全面发展——专访辽宁省教育厅党组、厅长冯守权

　　辽宁省正在全面振兴、全方位振兴，作为新中国工业的摇篮，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辽宁省山海相连，历史文化深厚，在这样的历史、环境风貌里，将生发出什么样的教育意象？为此，记者采访了辽宁省教育厅党组、厅长冯守权。

　　《教育家》：冯厅长，辽宁省正在全面振兴，教育现代化建设也在加快推进。当前，教育界对“教育现代化”有许多不同理解，您如何定义“教育现代化”？

　　冯守权：教育现代化涵盖了很多方面，既有定性方面的指标，也有定量方面的指标。教育的本质是为了人的全面发展。教育现代化的核心是“人”的现代化，要抓住人的全面发展和终身发展来研究和实践。当然，教育每个阶段的对象、要求、目标都不一样，需要系统全面地思考设计。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教育现代化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是需要一直研究和实践下去的时代课题，是伴随着人类发展脚步的永恒命题。

　　具体来说，教育现代化首先是观念的现代化，没有观念的现代化，我们的教育行为、方式是不会向现代化转变的。其次是教育体系的现代化，我们要建成服务全民终身学习的现代教育体系。再次是教育关键环节的现代化，我们要为全面提高国民素质提供有力保障，做好幼有所育、学有所教。最后，是教育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现代化，要形成政府、学校、家庭、社会依法共同参与的制度安排，以教育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支持教育现代化。

　　在历史发展中，教育也会形成惯例和惰性，需要不断改革，引领时代发展。学校不是知识学习的终点站，而是终身学习的起点站。我们经常提到《论语》中的两句话，一句是有教无类，要举办面向全体的教育。“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野百合也有春天。另一句是因材施教，要举办面向人人、促进个性发展的教育。五个手指是不一样长的，世界上没有才能的人是不存在的，关键在于教育者去发现每个学生的潜质、特长和爱好，并加以教育和引导。这两方面都要统筹推进。

　　加快中国现代化的进程，教育现代化是关键。无论是社会治理水平的提升、国民素质的提高，还是科技创新的重大突破，以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等，国家发展中一些根本性问题要依托教育来解决。伴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进步，教育承载的责任越来越大、任务越来越重，推进教育现代化任重道远。

　　当下，我们辽宁教育仍然存在一些短板和瓶颈，比如公办幼儿园资源不足；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水平不高，区域、城乡和校际间的差距依然存在；高等学校学科专业结构有待进一步优化，与经济社会发展和建设数字辽宁、智造强省的现实需求还有一定差距。针对以上问题，近两年来，我们通过深化制度创新，大力推动学前教育优质普惠发展、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普通高中多样化特色发展、职业教育实用高效发展、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取得了重要的阶段性成果，为进一步增强教育服务振兴发展能力打下了坚实基础。

　　《教育家》：刚才您谈到教育现代化的核心是“人”的现代化，其实要做好教育并不容易。我们知道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社会发展对人才培养提出了更高要求、更多期待，更需要我们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上深入思考。那么，在人才培养方面，您的思考是什么，辽宁有哪些好的做法和经验启示？

　　冯守权：是的，经济社会发展对提高人才培养质量提出了新的要求，要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做到“五育”并举，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五育并举”不是口号，要落到实处。我们的教育要去功利化，要让孩子们多学些“无用”的知识，而不是仅仅盯住分数。“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源头活水往往来自“无用”的东西。我曾经看到美国苹果公司联合创办人乔布斯早先在美国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的一场演讲，讲了三个关于自己的故事，其中一个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乔布斯在里德学院就读了六个月后决定退学，他认为，父母将所有积蓄都用在他的学费上，但他看不到其中的价值。后来，乔布斯以旁听生身份在里德学院待了18个月，选择了一些他感兴趣但看上去“无用”的课程，比如书法课。十多年后，乔布斯在研发电脑项目时，关于电脑系统的字体、行间距、版式设计的一些想法就源于这门书法课程。他要求开发团队让电脑系统里每一种字体都要工整、美观，有书法的味道，这些特性让苹果电脑风靡全球。今天学的东西没有用上，但是储存在大脑中，可能若干年之后就会发芽。在学校学习的一些知识，也许一生也用不上，但这些知识不会白学，会对学生成长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们现在特别强调体美育，这些看似无用，实际有大用。以美育为例，美育能发现美、感知美、创造美，在学生的成长发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要走到世界舞台的中央，民族的创造精神、创造力非常重要，而美育在创造精神、创造力培养方面尤为重要。体育对人的健康非常有益，科学证明，运动不仅对大脑发育有良好的促进作用，而且对调节情绪、提高抗压能力，以及让人融入社会都有良好的促进作用。对孩子们来说，让他们踢足球、打篮球、打羽毛球、玩冰雪、划赛艇、练书法、学画画、弹钢琴、拉小提琴等等，他们的发展就会更全面，成长就会更茁壮。能够踢着足球、背着画板、拿着小提琴上大学，他们的人生一定是丰富多彩的。

　　过去我们都很注重一些当下看来“有形”“有用”的东西，但实际上要有大发展大作为，更要注重“无形”“无用”的东西。曾经有一段时间，对劳动教育重视程度不够，实际上劳动教育对意志品格的培养是至关重要的。还有心理健康教育对学生成长也非常重要，我们要引导学生从小有正确的生活、学习态度，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需要持续强化。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我们应该彰显教育的人文价值，如考个好大学并不是人生的最终目标，要树立孩子们远大的理想，给学生更好的人文教育，让他们有更广阔的国际视野、人文情怀、家国情怀，有持续提升自己、尽责社会的能力。

　　谈到辽宁的教育实践，经过“十三五”期间的改革发展，全省教育事业取得了历史性成就，学前三年毛入园率达到88.6%，比2015年提高22个百分点，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超过80%，“入园难、入园贵”问题有效缓解。

　　2019年，我们全域通过了国家义务教育发展基本均衡评估验收，成为辽宁教育发展史上新的里程碑。职业教育发展也驶入了快车道，辽宁省成为与教育部“部省共建、整省推进职业教育发展”的7个省份之一。高等教育质量和水平显著提升，开放办学纵横交错的新格局已经形成，760个专业入选教育部一流专业“双万”计划，365个入选国家级一流专业建设点等。辽宁正在形成开门办教育、开放办教育、科学办教育、依法办教育、大家共同办教育的良好局面，这些都将为“十四五”期间推进教育高质量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教育家》：开放是发展的基础。近两年来，辽宁省在高校开放办学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您的思考是什么，高校开放办学取得了哪些成效？

　　冯守权：高校开放办学实际上是结构再造、资源整合。我经常举一个例子，石墨和金刚石都由碳元素构成，但因为结构不同，二者的功能性质有天壤之别。辽宁是高等教育大省，有4所国家“双一流”建设高校，高校的学科门类齐全，但多而不强。拿我们高校的学科来说，每所学校都有那么一两根“筷子”，就是看家的“家伙什儿”，但成不了一把筷子，不能满足一桌人吃饭的需要。把辽宁省高校的“筷子”都拣出来，就是一把筷子，作用就大了，力量就强了。一所学校的资源不够，整个辽宁高校资源按照一盘棋统筹，打破校际壁垒，特别是对“卡脖子”技术，几所学校集中科研力量一起攻关，通过要素流动、结构再造、资源重组，就能够产生新技术、新成果，实现重大科技创新。

　　这两年辽宁开放办学取得了很大成效，在不增加全省财政投入的情况下，以开放促进制度创新，尽最大力量盘活现有资源，形成了校际、校所、校地、校企广泛合作的良好局面。截至目前，辽宁省1465个校际合作重点项目取得标志性成果；542个产学合作项目获批教育部立项，居全国第5位，进入全国第一方阵。

　　为进一步促进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深化制度创新，加强区域合作，我们会同吉林省、黑龙江省、内蒙古自治区教育厅出台了三省一区普通高校开放办学指导意见，牵头建立开放办盟，30万名大学生可跨省跨校修读学分，修读1000门精品课程，500名高水平教师可跨省互聘。我们将推进协同创新，联合共建一批校地、校所、校企研究院，打造一批高水平重大科研平台，促进科技成果转化，为区域经济发展提供人才和科技支撑。此外，辽宁积极利用国外优质教育资源，加大中外合作办学力度，全省29所高校举办中外合作办学机构13家、项目46个。其中，2021年3月新增中外合作办学项目6个，居全国首位。

　　《教育家》：您谈到教育要去功利化，这需要在评价上下功夫，未来一段时间辽宁省教育在构建高质量教育体系方面有哪些战略谋划？将从哪几个方面重点突破？

　　冯守权：教育评价问题是推动教育高质量发展、营造良好教育生态的关键问题，也是重点难点问题。社会评价标准影响非常大，社会评价指标不改变，家长对孩子的评价标准就改变不了。只要有考试就会有竞争，有竞争就会有压力，有压力就会有焦虑，目前家长、孩子的压力较大、焦虑值较高，要改变这种现状。我们要采取措施，引导教育去功利化。去功利化要从深化评价制度改革入手，这是我们未来一段时间的重点工作，要坚决克服“五唯”顽瘴痼疾，切实扭转不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

　　一是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实施新时代立德树人工程。深入推动习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进教材、进课堂、进头脑，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和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体系，健全家庭、学校、政府、社会协同育人机制，形成全员育人、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的格局。推进大中小学思政教育一体化建设，深化“三全育人”综合改革，配齐配强专职思政课教师，提高思政课“抬头率”和“点头率”。

　　二是坚持把改革作为根本动力，以改革激发教育事业发展的生机活力。辽宁将围绕数字辽宁、智造强省建设，优化高等教育学科专业结构和人才培养结构，开展学位点动态调整工作，瞄准科技前沿和关键领域，推进学科交叉融合，支持具备条件的高校在不同学科或同一学科的不同方向办出特色、争第一、创唯一。我们将进一步加大高校开放办学和对外开放，推动职业教育部省共建各项任务落实落细，构建职业教育发展新格局。

　　三是加快补齐短板突破瓶颈，切实增强人民群众的教育幸福感获得感。辽宁省将坚持保基本、补短板、促公平的原则，着力在优化资源配置上下功夫，用制度创新盘活、布局好各类教育资源，并将公共教育资源优先向薄弱地区、薄弱学校、薄弱环节和困难人群倾斜，构建教育高质量发展体系，切实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

　　四是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为推动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有力保障。教师是教育发展的第一资源。要始终牢记“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使命，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我们将加大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力度，坚持教育投入更多向教师倾斜，不断提高教师待遇，大力弘扬尊师风尚。今年我们首次开展了“辽宁省中小学领航校长”遴选工作，选树了一批先进典型，并加大先进事迹宣传教育力度，让老师们能够安心教书，静心育人，潜心做“大先生”，争做“四有”好老师。

　　不知不觉间，我的导师翰先生已经离开我们30多年了，他是在我完成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后不久匆匆离世的。在先生离去的这30多年里，我经历了许多难忘的事情：先是去国外做了博士后，回国后回到母校北京大学任教，在老校长吴树青和一些资深教授的关怀和提携下，我在两年内完成了从讲师到教授职称的晋升。作为博士生导师，我先后在五所高校指导了80多位博士生，其中60多位已获得博士学位，不少人已成为国内外高校的教授或院长，还有的入选了教育部长江学者，或成为省部级教学名师。作为他们的老师，我感到由衷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