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友义：当中国站到了国际舞台中央以后我们如何翻译

　　翻开我们的文章，经常看到诸如“三中全会”、“新中国成立以来”、“历史新时期”、“抗美援朝”、“抗日战胜”这样的词汇，照字面翻译，除去少数外国学者，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具体所指。在调查中，发现外国人对于“新中国”有千奇百怪的解释，如“的中国”、“21世纪以来的中国”，却很少有人知道是1949年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于“历史新时期”，他们更多地认为是2000年以来，而不会理解为改革开放所开辟的新时代。对于“三中全会”，他们的第一个疑问是这个会议跟本文有什么关联。

　　如果这些基本历史节点外国受众不懂，我们的传播效果大打折扣。所以，对外翻译的过程，首先是普及中国基本知识的过程，是填补外国人涉华知识空白的过程。

　　与此相关的还有一些中国特点的词汇，比如“无党派人士”，照字面直译外国人难以理解我们真正要表达的含义。在中国的词汇中，“无党派人士”不等于“群众”，而是作为党的统一战线组成部分的一批特定的社会名人、杰出人士。直接翻译为people without party affiliations（即没有参加任何党派的人）不能准确说明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和社会影响力，因而也就不利于帮助外国人了解联系哪些人，为什么联系这些人。

　　第二，保持和发扬中国风格。帮助外国受众理解中国，绝不是放弃中国元素，而是要更加精心的选择和保持中国文化的背景和语言的生动特色。如果中国的理论一般外国受众不熟悉的话，至少一些反映中国讲话风格，具有时代特点的表达方式，一定要翻译和传播好。

　　一些西方人总认为他们的制度优越，总是用他们的标准来不分历史、无视地域和文化的差别，一味地推销他们的制度。习主席用一句最形象的语言，鞋子合不合脚，自己穿着才知道。以此说明一个国家的发展道路合不合适，只有这个国家的人民才最有发言权。这样的语言既轻松幽默，又迅速地化解了论战的味道。是啊，哪一个西方的意识形态大佬敢于否认全世界的人脚各有大小，鞋各有不同。这种时候翻译就把中文的原话，直接翻译成外文，保持中文风格，让人一目了然。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句话在翻译中，虽然不同译者有不同理解，但是这种来自生活中的语言最通俗，最形象。虽然，今天国际炼钢业已经高度电脑化管理，但是，采用这样一句来自中国乡镇百姓的语言，正反映了习主席的成长经历，说明了中国来自于实践，是实干者。这与有些国家不同，他们是出自大学法律系，毕了业开律师所，然后竞选国会议员，靠着讲演能力，而不是实际管理能力当上国家。相比之下，打铁还需自身硬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生动的中国故事，就是对中国的一个诠释。

　　第三，对外翻译是化解误会的过程。如何翻译，增加中文里没有的背景，删去可能引起误会的表述，都是当今对外翻译需要考虑的问题。比如，党派这个词汇，在中国有其特定的历史元素，目前在介绍国家政体时，无法回避。但是，中文和英文如此不同，如果照字面翻译，在英文语境下，外国受众得到的信息竟然是除去八个党派之外只有中国党是性质的政党，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效果！在庆祝中国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总讲到，90年来，中国党团结带领人民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书写了人类发展史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诗篇。“惊天地”翻译成英文不难理解，但是“泣鬼神”如果也翻译成英文，外国读者的印象就会是不是无神论者，而是对上帝大信特信。

　　此外，我们在谈到改革时，说要拿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如果直接照字面翻译，外国受众会误以为，今天中国人还在射杀世界珍奇动物。我们讲土地流转中要防止“挂羊头卖狗肉”，把规定的土地移作他用。如果照字面翻译，岂不是告诉外国人中国人习惯吃狗肉，中国羊肉铺子是专营狗肉吗？

　　这让人联想起过去我们在应对国际形势变化时，所应用的古文“韬光养晦”中外译者的争论。中国人理解说要韬光养晦，是提醒国人不要在国际上扛旗，不要试图当头，而是要认认真真发展自己的经济。因此，中国译者把这句话翻译成英文的低调行事，而美国译者坚持翻译成“暂时隐藏实力，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两种翻译代表了对中国外交政策俨然不同的两种解释，我们的翻译是想表明中国要发展自己，不四面出击，奉行和平外交。而照他们的翻译，中国实施的就是一种阴谋外交。

　　同样，在今天，我们强调走出去，我们需要转移产能。“走出去”不应该机械地翻译成占领国际市场，转移产能也没有必要高调宣布转移国内已经过剩的产能。在翻译“走出去”过程中，我们应该强调加强国际化经营，扩大国际合作。在产能转移中，应该强调转让优势产能和管理技术。

　　这种新时代的翻译特点，又提出了翻译工作一个回避不了的问题，我们到底是立足于忠实中文，还是照顾和迁就受众？翻译永远会像一个仆人，同时要服务好两个主人。翻译的这种使命，是两种文化不同造成的自然结果。翻译是再创作，不是原创作，忠实于原文是天职。只不过，我们需要忠实的是中国文化的本质精华，是中国和平发展的本质愿望，是介绍中国实现和平共赢的本质期待，是反映中国渴望外国受众准确地了解一个真实中国的本质诉求。

　　另一方面，在今天，在对外介绍中国时，我们的受众人数越多，职业越是宽广，背景就更加复杂，对中国的了解也就更加肤浅。这就是中国在世界舞台上拿起话筒之后，面对的新的传播群体。

　　翻译人员作为文化桥梁和使者，在这个特殊时代，只能更加积极进取地承担起融通中外的具有时代特色的崇高职责，帮助站在国际舞台中央的祖国，讲好中国的故事，传达好中国的声音。